有好幾個題目從開始寫文章時已經有一點想法。可是由於題材比較沉重,一直沒有決心開把他們記錄出來。其中一個,是在美國時所遇到過的一些衝擊比較大的事情。其中一個就是九一一。趁着911的20周年,記錄一下事情發生時自己的感受。
就在20年前,2001年的暑假,自己剛從科大碩士畢業,跑到美國繼續自己的博士學習。那個暑假七月份,先跑到紐約和三藩市探望一下親戚,亦都四處遊玩一下。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在東岸和西岸看看,再次感受一下美國的環境和文化。最特別地方,就是在美國的內陸機場登機非常方便。好像在飛機起飛前大約30分鐘抵達機場,還是可以輕鬆自在的登機。行李隨便經過X光機,然後跑到登機閘,上機,然後機門關閉,起飛。跟那個時候在亞洲乘座飛機完全不一樣,那時可能仍然需要預留兩小時抵達機場,進行安全檢查。然後坐在登機集前面坐着等到登機時間開始,無無聊聊。而且內陸機非常便宜,時間隨便挑選。所以那是對美國第一個感覺,就是一個非常安全,輕鬆和自由的地方。那麼大的國家,人們可以隨便四處探索和旅遊。
那次遊玩的最後一站就是洛杉磯,還記得和弟弟在洛杉磯的各個旅遊景點拍照,飲飲食食,到親戚朋友家遊玩,過得還是非常輕鬆自在。隨着遊玩的時間差不多完結,到了八月上旬,正式開始在洛杉磯附近仔細探索一下那個環境,找一下以後租住的地地方,認識一下校園,了解一下那一個將會逗留起碼五年地方的環境。
由於是博士班開始的第一年,數學系舉辦了一些暑期的「補習班」,希望所有新入學的同學都不會忘記了自己以往幾年前所學到的數學基礎。大約在八月中的時間,那些「補習班」正式開始。主要分上午課和下午課,分別討論一些線性代數和實數分析。課堂並沒有任何功課,也沒有考試的。因為整個課程的目的並不是真的測試同學對那些基本數學的認識(也可能是由於已經把你收了進來修讀博士班,對同學的數學基礎也有一點信任),而是希望同學在真正開課之前可以有多一點心理準備,認識一下你將來的同學,和一起和你研究的朋友,也看一下其他人數學底子如何。自己覺得,這些「補習班」,也希望一些亞洲過來的同學可以多認識一點本地的同學,在真正融入美國生活之前,當練習一下自己的英語,希望在開學以後,和幫忙負責一些本科生同學的討論班時,不會沒辦法跟他們溝通。而且,所有博士班的同學,也需要在第一學年裏面通過一個叫做Basic Exam的Qualifying Exam。所考的題目水平,可能只被本科生時所見到的更深一點點。所以這個暑期補習班,就是一個好機會給同學重新學習一下本科生時所遇到的兩個課題。如果以往沒有學得很通透,也有一個最後機會重新認識下這些基礎數學。
剛到美國的時候,由於沒有認識其他的亞洲同學(結果開學以後才發現有另外兩位也是從香港過來的同學,一位畢業於中文大學,另外一位是從香港大學畢業。所以那一年,剛好香港三間大學各有一個代表跑到了美國UCLA修讀博士課程),所以也只有在學校的Housing Office和一些學校出版的報紙雜誌裏面,看看有沒有廣告說要找住宿的Roommate。
除了要考慮居住地方跟學校距離,最重要的還是租金分擔多少。由於有這些限制,找了一會,最終找了一個地方,跟另外兩個都是在UCLA修讀本科生的同學一起居住。房子也蠻大,兩房兩廳,一個小房間,和一個大的主人房。那個時候我不是自己住一個小房間,而是跟另外一個墨西哥裔的美國人住進了那個比較大的主人房。雖然沒有自己的房間,地方還是非常大。同房好像是修讀一些生物科技的本科課程,經常要在實驗室逗留非常長的時間。還記得一次,他把一篇研究論文給了我看,指着自己的名字,說自己也沒有太多的研究成份在裏面。只是幫忙一下實驗過程。也替他感到一點的高興。作為一個本科生,如果可以有一篇研究論文發表,對他將來的研究事業可能也有一點幫助。
可能自己比較早睡,晚上睡覺時,大部份時間同房還是沒有回來。早上起來,他可能已經離開了房間。所以大部份時間我們都很少碰面。比較多機會,還是在星期六,他可能會留在家長一點時間,洗洗衣服,清潔一下地方。另外一個有自己房間的Roommate,就更加少碰見。大部份時間他只會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面,可能是自己一個在打遊戲機,也可能是和女朋友一起在房間裏面…。所以整體來說,雖然有兩個美國的同屋,可是回想起來,也沒有太多的交集。
反而跟美國本地人比較多認識的機會,反而是在補習班裏面。還記得那一年數學系收了差不多50位博士生。聽起來好像是那麼多年以來收生最多的一次。所以在暑期班裏面都可以看見很多背景不同的同學。歐洲過來的好像已經有10多位,北京大學就已經有三位同學,加上香港三位同學,韓國,台灣,泰國也有一些。美國的,也有從東西兩岸過來,不同本科大學的學生。暑期班剛開始時,當然也是亞洲人比較多聚在一起一起食飯互相認識一下。可是到了課程中期,我們已經有好一些機會一起到洛杉磯不同地方,四處玩耍一下。
時間來到2001年9月11日,是一個星期二。暑期補習班那個時候已經差不多到了尾聲,課程已經是相對比較鬆散,也不是所有同學都出席。可能是由於同學們都覺得,自己在家溫習比較輕鬆自在,有時特別回校上課也不是太有效率。老師看見這樣情況,也樂得把課程時間縮短。所以那天好像也是差不多最後幾天的課了。
那天早上,同房也是非常早離開回到自己的實驗室工作。那個時候,我還在床上睡覺。應該還不到6:00AM(客機撞到世貿大樓北座的時間是東岸8:46AM,就是西岸時間早上5:46。然後另外一班客機撞到世貿大樓南座的時間是東岸9:03AM,就是西岸時間6:03AM),房間的電話就響起來。由於那個時候根本沒有什麼朋友會打電話到我家,而且也有沒有親戚朋友有我家的電話,電話響起,一般都是找同屋的。所以那個早上的電話,下意識根本沒有把它接起來的意思。他一直響一直響,然後鈴聲中斷。「太好了」,然後我又繼續睡覺。過了不久,電話又再響起,小房間內的美國同屋還是沒有起來把電話接起,還在響,還在響,然後就中斷。我又睡着了。到了第三次,還是第四次,我終於起床,把電話接起來。電話另一邊傳來的是一把女聲,哭着,說要找我同房的Roommate。我跟他說他已經去上班了,沒有人在。他一邊哭一邊用他非常流利的英語不停的在說話。那個時候自己的破英語,根本沒有辦法能明白他用哭腔所說的事情。隱約聽到的什麼飛機,什麼撞着,什麼紐約,等等的事情。自己還不停在想着睡覺的事情,也沒有太留意他到底是如何的緊張和恐慌。由於沒有太清楚同房朋友說的事情,非常敷衍的跟他說,沒有問題,我會給你轉達給同房,想着如何盡快把這通電話結束,讓我好好再去睡一下。說了好一會,最後把這通電話結束。心想,終於可以再睡一會。然後過了一段時間,電話又再響起(東岸時間早上9:59,世貿大樓南座倒塌。早上10:28世貿大樓北座倒塌)。還是同一把女聲,聽起來比之前的聲音還要恐懼,又再說一次什麼飛機,什麼紐約。我還是把對話重新一遍,說會將消息傳達給同房知道。很快的把對話中斷。然後,自己的睡意也沒有了。不是由於終於了解事情的嚴重性,而是由於這通電話的煩擾,已經沒有睡覺的意願。
看一下時間(應該已經八點),差不多需要回校上補習班。所以梳理一下自己,洗個澡就開始準備離開家上課。交通也正常,坐巴士回校,中間好像也沒有太多特別的情況。只是隱隱覺得,好像街上比較安靜,人是少了一些,但還是沒有覺得太多的分別。回到學校,就發覺好像在校園內人就更少了。也不覺得有太多人四處走動。回到課室,情況就更明顯了,全班可能只有10多位同學出現。與其說非常安靜,倒不如是說大部份同學都還沒有從震撼中醒過來。由於那個時候,我還未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坐在一邊跟其他同學聊天,問發生什麼事,才知道那天早上發生了911恐怖襲擊。在課堂坐了一會,教授就說叫我們回家,當天的所有課堂也取消了。後來收到電郵,說從那天起的所有暑期補習班都取消了,直到開學為止。
同學可能沒有辦法想像20年前資訊流通的情況跟現在是如何的不同。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智能手機(iPhone第一代還要到2007年才出現),沒有Facebook,我們還是在網上跟朋友用ICQ和MSN溝通和聊天。網上新聞還沒有太普及,還是需要到新聞網頁上瀏覽。上網也沒有現在這麼快和那麼方便。剛到美國時,還是用56K,需要打電話的AOL。如果不是打開電腦上網,是根本沒有方法接收到網上的資訊。所以很正常的除非那個早上我在離開家以前,把電腦打開詳細的把所有新聞看一遍,我是沒有辦法從任何途徑得知那個早上發生了什麼事。
在補習班上,從朋友口中大約知道那天早上有飛機撞到世貿大樓。自己也發呆了。才回想起早上的那幾通電話,感受到電話另一段所傳來的恐懼,和希望得到一些令自己心情平復的安慰。 最後在了不到半小時,已經離開課室回家。返回家中,兩個同屋 都已經在了。打開家門,就看到電視畫面。電視新聞上已經不斷在播放着飛機撞到世貿大樓和雙子塔倒下的片段。自己回到房間,打開電腦,上網看一下香港的新聞網站,看到所有恐怖的畫面和事情的經過。馬上打電話給弟弟,希望了解一下他在紐約唐人街是否安全。世貿大樓就在唐人街附近,走路就可以到達。所以想像一下在紐約的情況還是應該非常混亂。電話好像一直打不通,唯有打電話回香港問一下有沒有弟弟的消息。跟父母說了一會,知道了弟弟安全沒有什麼問題,匆匆的就把電話結束了。
在房間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也了解到家人朋友安全以後,曾回到客廳一兩個同房嘗試聊天一下。可是他們都沒有太大的心情,只是不斷在看着電視機上的畫面。新聞還是在播放着一些飛機撞向世貿時的片段,人們如何在街上恐慌地跑和尖叫着。看見黑煙不斷從大廈冒出,過了不久,整棟大廈倒塌。看見還是非常震撼。一些片段,看見在地圖上面飛機飛行軌道的片段,所有人都懷疑着這些飛機是否遭到騎劫。新聞上傳來很多不同的消息(當然後來也證實了一些是真確報道然後也有一些是不實的消息),說一些飛機不見了。美國上空進行飛行管制,所有飛機都必須要馬上降落。地圖上看見在飛行中的飛機越來越少。然後報道的消息越來越多,人們開始清楚事件的嚴重性,和了解到這並不是單一的意外,而是一些仔細策劃的襲擊,分別破壞紐約的一些指標建築,然後亦有人去騎劫飛機嘗試襲擊五角大樓度。
記得那幾天,還是不斷在網上重播那些片段,看到不同角度的分析,和新聞報道對事件不同角度的闡述。事件當然有着重要的影響,事件以後美國在中東發動的戰爭就不多說。事件對自己的影響可能還是心理上多一點。剛到美國時,所感受到的安全和自由,好像一下子都不見了。 看着雙子塔倒塌的畫面,同時回頭想着自己剛到美國四處遊玩時,在世貿大廈附近走動的畫面,所帶來的震撼還是相當巨大。每天看見新聞都在擔心是否會有另外一類型恐怖襲擊在美國本土出現。除了飛機撞擊大廈以外,是否會有其他種類的襲擊出現?像是1995年在日本奧姆真理教所發動的沙林毒氣襲擊,是否會在美國其他大城市出現?我猜想那是在美國生活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對日常生活是否安全感到疑慮。
當然,這些襲擊後來當然沒有繼續在美國本土出現。而誠惶誠恐的生活,經過時間的洗刷,也慢慢的回復正常。作為一個剛開始博士課程的研究生,我們還是努力準備考試,開始自己的研究,努力的把研究工作和教育工作做好。找回相片,在2012年和2014年都分別再次到訪紐約,也去參觀了911世貿遺址。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對運用inverted tower概念所造成的兩個水池和遺址在晚上向上射出的燈柱。
我猜想,這件事情,將會永遠長印在 自己的心裏面。